晨曦？！
三莀蓦然间听到这个名字，下意识想开口叫出来。
可下一瞬，两人的背影模糊起来，眼前的场景飞快变化着。
待到三莀再次看清楚时，山坡已经换成了一座简朴的院子，隐在群山之中。
曾经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初长成，双眸中秋波荡漾，酥胸已初具规模，三千青丝被两条青色丝带束成高挑的马尾，脚踏轻盈飘逸的步子，如佳人独舞，玉手中长枪挥舞，一刺一甩极具美感。
忽然一道破风声响起，师傅从远处飞来，落回院子中，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袭月色衣裙，笑着向少女招呼道:“徒儿，快来快来，看看师傅给你准备的礼物！”
少女没有上前，而是闻了闻空气，顿时皱了皱眉头，一脸嫌弃道:“师傅，你怎么又偷偷跑去喝酒了？”
“喝......喝酒？！”师傅被少女的话吓了一跳，连忙否认道，“徒儿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？！”
“是吗？”少女一脸怀疑盯着师傅胸襟上的酒渍。
师傅叹气了:“徒儿长大了，到了叛逆期了，开始嫌弃师傅了......”
愁眉苦脸之后，一抹喜悦又跃上眉间，她赶紧把少女拉过来，将手中的衣裙塞入后者怀中，然后推着少女进屋子:“徒儿快去换，让师傅肯定一下！”
“为什么要忽然给我买衣服啊？”少女挣扎不过师傅。
“因为今天是徒儿的成年生日啊！”师傅竖起大拇指，“我可是寻了好久才找到这件适合你的！”
“而且我听说徒弟最希望得到的就是来自师傅的赞扬，所以徒儿你快快穿上，让师傅好好赞扬你！”
“以后不准喝酒！”少女被推入屋前，还朝师傅喊道。
“好好好。”师傅敷衍道。
小屋逐渐远去，慢慢淡出三莀的视野，可那一份温馨还残留在她心里，让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。
一摊鲜血慢慢将三莀的鞋底浸湿，她低头一看，瞳孔猛地一缩:“玉师姐？！”
玉兰儿倒在地上，腹部上有一道狰狞的贯穿伤，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，染红了这片土地，青丝尽数断裂，纷纷落在身旁，她脸上仿佛还挂着笑容，可眼角却又留着泪，一滴一滴落入土中。
她张了张口，鲜血从口中涌出，模糊了玉兰儿的声音:“三......莀......”
“玉师姐！”三莀扑了过去，可她的身体穿过玉兰儿，径直扑倒在地上。
她慌乱爬起来，左顾右盼:“玉师姐！玉师姐......”
不远处是一片漆黑土地，被法术焚烧过后的漆黑，土地上无数宗派弟子长老的尸体堆积如山，手中的法宝无一例外全部破损。
两座墓碑静静立于遥远的另一边，一道孤瘦的身影久久跪在墓前，不出一言。
一道虹光落在那道身影背后，光华散去，是徒弟晨曦。
她悄悄跪在师傅身后，轻声道:“师傅......”
师傅的身形颤抖了一下，仿佛刚刚苏醒一般:“何事？”那道声音不再是轻快，已然充满了疲倦。
“魁梧战死了......，那些人出卖了他的行踪，他被三个渡劫期低阶的邪派修士围杀，最后他选择自爆，带走了那三个渡劫期低阶。”
“......是吗？”师傅抬起头，她还是穿着那袭青衣青裙，可它们已经不再肆意了，“又是一位真正的正道修士陨落了啊......”
“阿溪死了......兰儿也死了......”她耷拉着头，忽然咯咯惨笑了，“这片东陆洲，已经没救了吧？”
“师傅......”少女看着师傅仿若癫狂的样子，不由得呜咽起来。
“对......我还有徒儿，我还有一个徒弟。”师傅目光落在少女身上，伸手将后者抱入怀中，紧紧抱住，“我还有晨曦，太好了......”
三莀愣愣地看着眼前依偎在一起的两人，心中一阵又一阵绞痛，无尽的悲愤在她心中翻滚着。
墓碑远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复杂无比的阵法。
师傅已经越发消瘦，她看着面前逐渐开始运转的阵法，眼底已然有了一丝光亮。
身后，少女跪在地上，向师傅磕头，哪怕鲜血流满了额头，哪怕染红了块土地，也没能换回师傅的一个回眸。
“师傅！您不能走！您走了，这东陆洲又该何去何从？我又该何去何从？”少女哭泣着。
师傅轻飘飘的语气响起:“晨曦，人需自救。”
“你已经是渡劫期中阶，除去邪派教主，无人能与你交手，你已经有了自保能力。”
“至于这东陆洲......弃了便弃了。”
“可师傅您是东陆洲正道最后的希望啊......您爱这东陆洲，可是以东陆洲入道啊......”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错了，晨曦。”师傅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最疼爱的徒儿，她的眼中充满了断绝，“我爱东陆洲，是因为它给了我爱的人......但那些人毁了我爱的人，那我就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了。”
“可......可您还有我啊！师傅，您真要抛下我吗？”
“日出天地正，煌煌辟晨曦。”师傅慢慢念着，她很久都没有笑了，“晨曦，我没有后悔过收你为徒，只不过......我累了。”
师傅的目光看向阵法，眼中是一片荒凉，她真的很累很累，累到让她无法喘息。
她救了东陆洲于水深火热，可谁来救她呢？
“我走后，世人会忘记这天地中有过‘三莀’此人......除了你，我唯一的徒儿。”她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笑容，宛如当年小院中。
她迈入阵法，轻启红唇，缥缈无迹的声音回响在这片世界，无数生灵抬起头，那声音如同古老的歌谣，流传在那些人的血脉中。
——天地惶惶，乾坤倒转，
三魂永久，魄无丧倾，
昭昭其有，冥冥其无。
......
歌谣落下，那阵法爆发出耀眼的白芒，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，直入苍穹。
“阿溪，兰儿......抱歉了，这次，我想救一下自己。”
师傅望向晨曦，轻声说道，“徒儿，能再说一次以前的那句话吗？”
与师傅相处多年，晨曦自然懂得师傅所说的是哪一句，她弯腰，垂首，泪如泉涌。
“祝师傅......武运昌隆！”
师傅脸上勾起了笑意。
白光散去，世上再无三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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